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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析积极财政政策:从供给侧发力,推动结构调整升级

2024-09-29 06:01

我国自1998年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以来,不仅成功应对了亚洲金融危机和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,而且有效促进了结构调整和升级。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,2019年积极财政政策要加大力度提高效率。但到目前为止,人们对积极财政政策的理解并不一致:有人将积极财政政策等同于扩张性财政政策,也有人将我国结构性减税等同于供给侧减税。中国实施积极财政政策的目标定位是什么?我们将从三个方面来讨论这个问题。

关注供给侧而不是需求侧

■ 积极的财政政策从供给侧着力,通过改善结构更好地满足需求,从而拉动需求。

经济学家通常将财政政策分为扩张型、中性型和紧缩型三种类型。 “积极的财政政策”是中国政府首先提出的。西方经济学教科书中没有这个概念。一段时间以来,很多人将积极财政政策等同于扩张性财政政策。这种观点显然是错误的:扩张性财政政策是基于需求侧的,旨在扩大需求;积极的财政政策则着眼于供给侧,以改善和促进供给为目标。

我们知道,20世纪30年代之前,经济学家主张“财政稳健原则”,主张政府以收入定支出,不计入财政赤字,年度预算要平衡。 1929年至1933年西方国家发生大萧条后,为了刺激投资,政府财政支出大幅增加,导致政府普遍出现财政赤字。 1936年,凯恩斯发表《就业、利息和货币通论》,为赤字预算提供了理论支持。

20世纪40年代,美国经济学家汉森提出“补偿性财政政策”,主张财政政策应交替扩张或紧缩。在经济萧条时期,采取扩张性财政政策,扩大政府支出,增加社会总需求;在经济繁荣时期,采取紧缩性财政政策,减少政府支出,减少社会总需求。汉森指出,虽然经济萧条时有财政赤字,但经济繁荣时却有财政盈余。后者的盈余用于弥补前者的赤字。从整个经济周期来看,财政预算是平衡的。

可见,无论是凯恩斯的扩张性财政政策还是汉森的补偿性财政政策,重点都是需求管理。然而,我国实施的积极财政政策的重点是供给管理。这里向读者提出一个问题:我国在1998年实施积极财政政策时为何选择投资基础设施?你可能会说,基础设施是当时我们国家经济的短板。是的,当时政府对基础设施的投资确实是为了弥补短板。供应管理或需求管理是可以解决的薄弱环节吗?你会回答供应管理,对吗?

纵观今年的《政府工作报告》,提出了四项措施来提高积极财政政策的效率:适度提高赤字率;更大规模减税,坚持普惠性减税和结构性减税并举;优化财政支出结构;有效发挥地方政府债券作用,防范和化解地方政府债务风险。

毫无疑问,上述四项措施都是结构性措施。由此可见,我国实施的积极财政政策确实与凯恩斯、汉森的政策主张不同,其着眼点是供给侧。积极财政政策的实施虽然客观上具有扩大需求的效果,但目标导向是针对结构而非总量。具体来说,积极的财政政策从供给侧出发,通过改善结构更好地满足需求,从而刺激需求。

进一步分析表明,一国经济协调发展不仅需要总量平衡,更需要结构平衡。总量平衡不一定保证结构平衡,但结构平衡有助于总量平衡。举个大家熟悉的例子,过去几年,国内库存增加,产能严重过剩,从总量上看,国内需求不足。但与此同时,国内消费者却大量购买海外商品,远近皆有之。为什么?真正的原因是国内供需结构失衡。如果供给结构能够适应需求的变化,内需就会增加。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,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也是扩大内需。

主要手段是减税而非发债

■ 在结构调整方面,扩大政府投资不如扩大企业投资。为了扩大企业投资,政府必须减少税收。政府加税比发债好,减税比发债好。

如前所述,政府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,从供给侧支持结构调整。政府扩大投资有两种方法。一是赤字预算(发行公共债券);另一个是增加税收。这里需要讨论的是,政府发债和增税的效果有什么区别?换句话说,政府在发行债券和加税之间应该做出什么选择?为了回答这个问题,让我们从经济理论史上的一个公共案例开始。

19世纪初,拿破仑派兵南北横扫欧洲。为了共同对抗法国,英国组建了第四次反法联盟。为了支持协约国,英国每年都需要巨额军费用于对外援助。当时,英国议会内部就如何筹集军费展开了激烈的争论。焦点是,军费到底应该通过增税还是发债来提高?以马尔萨斯为代表的一派主张发行债券;而以李嘉图为代表的另一派则主张增税。

马尔萨斯分析,如果每年军事援助需要2000万英镑,那么英国每个人平均需要捐赠100英镑。如果采取加税,每个居民就得从自己的收入中节省100英镑,这无疑会减少国内消费,导致经济收缩。但如果选择发行债券,由于当年国债不需要偿还,因此每位居民只需要支付这100英镑的利息。如果年利率为5%,政府只需要每人增加5英镑的税收。这样,家庭消费就可以大致保持不变。

李嘉图认为,发行公共债券和提高税收的唯一区别是公共债券必须支付利息。如果政府不选择加税,虽然居民当年不用缴纳100英镑的税,但政府将不得不发行2000万英镑的国债,而国债最终还是要通过税收来偿还,所以明年将额外征收2000万英镑的税款。因为今天的国债就是明天的税收,李嘉图推断,为了应对未来征收的额外税收,人们必须提前储蓄,这也会减少居民的消费。

许多经济学家不同意李嘉图的分析。有学者反驳说,如果政府发行长期国债而不是短期国债,居民当期消费并不会减少。因为长期国债的偿还有一个相对较长的递延期,而且每个人都不会永远活着,如果人们意识到死亡可以避免未来的税收负担,又怎么能减少当前的消费呢?而且,有学者以消费信贷为例来证明李嘉图的观点并不成立。

1974年,美国经济学家巴罗发表文章《政府债券是净财富吗》,为李嘉图的观点辩护。他指出:因为人类有关心子孙后代的动机,所以一般情况下,人们宁愿自己承担未来的税收负担,也不愿将其转嫁给子孙后代。即使有人知道自己活不过来偿还国债,他们也会减少自己的开支,为子孙后代节省100英镑。在这种情况下,发行债券和提高税收之间没有真正的区别。两者都会减少电流消耗。

李嘉图和巴罗之间的推论在经济学上被称为“李嘉图-巴罗等价定理”。在我看来,如果政府只发行一次债券,这个定理无疑是正确的;但如果政府不是一次性发行债券而是继续发行债券,则该定理可能不成立。由于政府不断发行债务,因此可以用新债务偿还旧债务,而无需立即加税;如果政府不加税,就不会减少居民的当前消费。想想银行。当银行吸收存款时,它实际上是向储户发行债券。存款到期后,需要偿还本金和利息。但银行为什么可以用存款换贷款呢?原因是银行不断吸收存款,可以用新存款偿还旧存款。

据此分析,如果政府想扩大投资,发行债券比加税更好。如果我们进一步思考,比如如果加上企业投资,将政府投资与企业投资进行比较,那么财政政策应该如何安排?有一点是肯定的:发行国债或加税会挤出企业投资,而减税则会增加企业投资,同时减少政府投资。也就是说,政府投资和企业投资会相互增减。但问题是,在这种情况下,政府在发行债券、加税还是减税之间该如何选择?

从经济学角度看,企业既是生产主体,又是市场主体。与政府相比,企业对市场信号更加敏感,因此在结构调整方面,扩大政府投资不如扩大企业投资。为了扩大企业投资,政府必须减少税收。如果将此延伸到政策层面,可以得出的结论是:政府增税不如发债,发债不如减税。根据公布的数据:今年预算赤字仅比去年增加0.2%,税费减少近2万亿元,正好支持了上述结论。

注重结构性减税而非全面减税

■ 中国的减税不同于供给侧减税。我们积极的财政政策要求减税,但重点是结构性减税。

积极财政政策的主要手段是减税,但又不同于供给派的减税。供给学派减税的理论基础是“拉弗曲线”。这条曲线表示:当税率低于一定限度时,提高税率可以增加政府税收收入;当税率低于一定限度时,提高税率可以增加政府税收收入;当税率低于一定限度时,提高税率可以增加政府税收收入。但如果超过这个限度,提高税率实际上会减少政府税收。拉弗对此的解释是,过高的税率会抑制经济增长、减少税基。当税基减少时,政府税收收入就会减少;相反,当税率太高时,减税可以刺激经济增长,税收收入就会减少。随着基数的扩大,政府税收收入将会增加。

需要指出的是,拉弗主张的减税是全面减税,在操作层面实施全面减税至少存在两个难点:一是如何确定最优税率;二是如何确定最优税率。第二,税率高于最优税率后是否降低税率。肯定会增加税收。关于最优税率的确定,拉弗曾分析认为:当税率为零时,政府税收为零;当税率为零时,政府税收为零;当税率为零时,政府税收为零。当税率为100%时,政府税收也为零,因此最优税率在0到100%之间。但他并没有具体说明如何确定0到100%之间。其实,他不是不想说,而是说不清楚。

一个国家的税负水平是指税收总收入占GDP的比重。根据有关国际组织对47个国家和地区宏观税负水平的测算,2008年23个发达国家平均税负水平为27.7%,最高为47.1%,最低为14.6%;而24个发展中国家的平均税负为27.7%。 22.7%,最高为37.7%,最低为16%。国家之间存在如此多的差异,以至于没有人知道最佳税率是多少。问题是,在不知道最优税率的情况下,政府如何知道是否应该全面减税?

一方面,最佳税率很难确定。另一方面,即使知道最优税率,也不能确定减税是否会增加政府收入。我们以所得税为例进行分析:政府征收的所得税数额取决于两个因素:一是利润(应纳税所得额),二是税率。假设某公司投资2000万元,利润率为10%,那么该公司的利润为200万元。如果现行税率为25%,则政府税为50万元。现在假设最优税率为20%。根据拉弗曲线,政府应将税率从25%降至20%。

减税将会带来什么结果?拉弗认为,随着企业投资扩大,利润将会增加,政府税收也会增加。理论上并不否认这种可能性,但拉弗只说对了一半。事实上,投资的增加并不等于利润(应税收入)的增加。两者不是一回事。经济学中的边际收益递减定律说:当企业的投资达到一定规模时,追加投资的边际收益就会下降。一旦利润率进入下降期,企业加大投资,政府的税收就不会增加。

还是用上面的例子。政府将税率从25%降低到20%。当年政府减少税收10万元,公司可增加投资10万元,使总投资扩大到2010万元。由于边际收益递减,假设利润率从10%下降到9%,则公司利润总额为180.9万元。如果最优税率为20%,则政府税收为36.18万元。结果,政府税收收入比减税前不仅没有增加,反而减少了13.82万元。

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一下。企业什么时候对减税呼声最高?当然,这是经济衰退。经济萧条意味着生产过剩。此时减税固然可以刺激投资,但如果供给结构不变,扩大投资只会加剧生产过剩。企业不消除过剩产能,利润就无法增加。如果利润不增加,怎么能断定全面减税就能增加税收呢?从这一点来看,供给学派的理论不能简单照搬。实行积极的财政政策要减税,但重点要放在结构性减税上。

从实践角度看,中国的减税政策确实与供给派有所不同。 2009年,为应对国际金融危机,政府开始减税。过去10年,我们一直坚持结构性减税。不久前,国务院公布了今年的减税计划:制造业等行业增值税税率由16%降至13%;交通运输、建筑等行业增值税税率由10%降至9%;生活服务企业税率维持6%不变。对于同行业来说,这个减税是普惠的;但对于不同行业来说,减税是结构性的。 【作者为中央党校(国家行政学院)副校长、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副主任】